宜兴文学精选:大姨出嫁

宜兴文学

大姨出嫁时,才18岁。那时,她才刚刚成人。18岁的大姨是什么样子的呢?听我娘说过,那时的大姨头发是枯黄的,像冬天的茅草;脸是瘦黄的,没有青春的红润。18岁,刚刚成人的大姨就被她二婶带进了浙江湖州的山里,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山里男人做了女人。

那是1961年饥馑的春天,鱼米之乡的宜兴却成了荒原,地上能吃的都被人吃了,连路边的树也被剥了皮让人煮了吃,有人在暗地里传言,有地方已经人吃人了。这天,大姨的二婶从大队的水渠工地上急匆匆赶回家,一把拉住大姨到厢房里,叽叽咕咕的好久,最后,大姨从厢房里出来时,眼睛就红红的了,黄瘦的脸上爬满了泪痕。

第二天一早,大姨和她二婶就起床了,她俩破天荒里喝了一碗掺了苦芥菜的米糊。这米糊是二婶从水渠工地上分来的。然后,大姨就在黑暗中走出了故乡,再也没有回头。

大姨是被二婶带到浙江嫁人去的。嫁的什么样的人,不知道;嫁的人长什么样,也不知道。她们只知道一样,那就是嫁到那边去有饭吃,饿不死,能活命。

大姨和我母亲是孤儿,从小就被分养到两个叔叔家。大叔叔收养了大姨,小叔叔收养了我母亲。二个叔叔婶婶疼这两个苦命的孩子,供她俩吃穿,还供她俩读书。但是,日子过着过着,就过不下去了。先是她们的祖父饿死了,过了几个月,二婶的小女儿开始浮肿,小脸肿的发亮,用手指一按就一个凹坑,没等得及吃公社发的米糠做的营养餐,就咽了气。后来,她小叔的儿子贪吃了米糠,肠梗阻,疼得死去活来,在地上打滚,最后没救过来。二婶给大姨擦泪说,不要怪二婶心狠,我们只有这条路了。

大姨不怪二婶。18岁的大姨只恨自己命苦。大姨和二婶两个女人就从宜兴县的塘头生产队出发,经过宜兴,丁山,再一路向南,沿着太湖边向浙江走去。她们只穿了一件薄棉袄,头上各扎着一块大方巾,远远看过去,像两根能移动的芦苇。

一路走,一路问,饿了,就吃一个米糠和野芥菜做的糠团子,渴了,就从河里捧两口冷水吃。走到一个叫大港的地方,她俩就走不动了。大姨就坐太湖边的一块大石上,问二婶,还要走多少路啊。二婶也不知道还要走多少路,她只知道一个地名:浙江省湖州市后胜大队。这个地名是邻村一个叫英娣的女人捎给她的。英娣已经嫁在这个地方了。大姨说,二婶,我实在走不动了。二婶望着白茫茫的太湖,说,再坚持坚持,我们就快到了。大姨说,坚持不了啦,我的腿不在身上了。二婶说,我们到了那边就有饭吃了,以后每天就能敞开肚子吃饭,不用再吃糠咽菜了。大姨说,婶,活着就为了吃饭吗?从太湖里吹来的风冷得彻骨,大姨说,我不想活啦。二婶说,痴丫头,你一粒芝麻才开花呢,好死不如赖活着。大姨和二婶就哭了,她俩坐在太湖边一把泪一把鼻涕,哭开了,就继续向湖州的方向走。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,只知道了走了两个白天和一个黑夜,她俩总算找到了湖州后胜大队的英娣家。

英娣帮大姨介绍的人家住在一个叫刘村的深山岙里,离后胜还有十几里路,只有一条淹没在荒草里的山道通往那边。英娣也不认识这家人,是英娣公公的一个亲戚介绍的。英娣只知道这家只有父子两人。大姨和二婶随着英娣的男人、公公一行人去刘村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,大姨看不清路,只感觉脚下的路高高低低,沟沟坎坎,越走越窄,走到前面没有路时,就到了一个只有三五户人家的村子,这个村子就是她要嫁的地方了。

英娣的公公把大姨她们带到村屁股后面的两间茅草屋里。煤油灯已经点起了,豆大的灯光被墙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颤颤惊惊的。大姨和她二婶看着竹排、茅草和黄泥糊的茅屋,听着唧唧呱呱的越语,她们的心也跟着煤油灯一起明明灭灭。二婶的心好像被这灯光刺痛了,拉了拉大姨的衣袖说,我们还是回去吧。大姨没有回应,感觉自己已经眼瞎了,耳聋了,她泡在黑暗中已经不能动了。

大姨那晚的记忆,只有黑暗了,无边无际的黑暗。她只记得第二天天亮,一个男人给她端来一筲箕的焖山芋。这个男人就是我大姨夫,一个麻脸、塌鼻、小眼,但是个身体敦实的山里男人。大姨吃了一个山芋又一个山芋,一直吃到要吐出来了,她还是拼命地往嘴里塞。大姨夫被大姨的样子吓怕了,说,你不能再吃了!大姨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,她的哭声在山谷里回响,清澈响亮,但是谁知道大姨为什么哭呢。

大姨就这样从一个少女成为山里的女人。( 夏正平 太湖西岸文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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