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引 言】
我国是世界上煤炭储量最为丰富的国家之一,煤炭开采量位居世界第一。煤炭作为我国的主要能源,占据着不可或缺的地位,有着“乌金”之美誉。
伴随着时代的发展,我国的采煤技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芮素生,一位从宜兴走出去的煤炭科研专家,为此奉献了毕生精力,取得了瞩目的成就。他人如其名,有着“乌金”般素朴的品性,默默释放着光与热。
耄耋之年,芮素生依旧心系煤炭业。
留学苏联前周总理接见了他
今年3月中旬,“天南地北宜兴人”采访小组来到北京,走进了芮素生离煤炭科学研究总院不远的家里。
茶几上,堆满宜兴特产:徐舍小酥糖、湖㳇吊瓜子、和桥豆腐干,茶杯里宜兴红茶氤氲着水汽,另一张桌子上放置着中国地形图样的茶海,柜子里摆着青瓷大蟹篓、陶盘……让人恍然觉得,这不是在遥远的北京,而是在家乡宜兴。
今年81岁的芮老精神还算健旺。见到来自家乡的记者,谈兴越发浓烈。他年少时的求学生涯,是在风声鹤唳的战乱年代度过的。打捞起种种片断,苦难只是其中一部分,更多的是人情的温暖,人性的积极与坚韧。他乐于将那些回忆与我们分享——
“日军空袭,我们新建老家的房子被炸塌了半间屋子。村里人都躲到了田里,田里已经秋收,只有草把子还晒着,村里人就把草把子顶在头顶,以为就能防炸弹。”
“新四军打游击,日军来村里扫荡,远房堂兄拉我就跑,跑到远村亲戚家吃了顿饭,饭菜真香。但见不到我,爸爸妈妈可急坏了!”
“在官林中学念初中时,有一回去县城参加全县的中学体育比赛,学校拿了第一名,坐船回来时,船撞坏了,回到官林时,天已经彻底黑了,人们仍然点着灯夹道欢迎我们呢!”
“我初中毕业后,便进了上海纺织工业专科学校预科,才过半年,因为上海要打仗,又回到家乡,进了省立溧阳中学。每月六十斤的口粮要我们自己带去,我挑不动,有位老乡每次都主动帮我挑担子,走几十里路一直送到学校。那时,为了躲国民党空袭,我们有时会在树林里上课……”
芮素生中学毕业后,获得了某军事干校的保送资格。可是他竟然被体检出有心脏疾患,军事干校不能去了,高考早就结束了,芮素生无奈成了溧阳中学一位辅导员。他辗转得知,因为招生名额未满,当时部分高校仍在招生。他到处奔走,最终进了淮南煤矿工业专科学校(现安徽理工大学)。多年后,芮素生特意做了心脏方面的体检,却发现一切正常,他笑说:“要不是阴差阳错,我还不会去搞煤炭呢。”
进淮南煤矿工业专科学校后,芮素生才知道搞煤炭的危险、苦、累。“我亲眼看到,矿工出矿井的时候,脸都是黑的。”当时就有同学想转专业甚至退学,他却下决心学采煤——中国要工业化,煤炭业是关键,自己要学就学“煤炭”。
1953年,20周岁的芮素生被选派到苏联的哈尔科夫矿业学院采矿系深造,为时五年。他至今记得,出国前周总理在怀仁堂接见了他们这批留学生,语重心长地说:旧中国太落后了,才会受欺负。我们老一代人出国学习,为了“打烂旧中国”,我们做到了,但“建设新中国”我们只能开个头,接下来的任务就要靠你们了!送你们出国就是为了学习建设新中国的本领。这是历史交给你们的任务。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国家交给你们的任务。
出国前,他们已学了整整一年俄语,但这仅仅能应付日常生活,听课就难了,只能借苏联同学的课堂笔记抄。2小时课的笔记,他们要抄五六小时,再加上课程繁重,他们往往要学习到深夜。芮素生说,他们给自己下了死任务:每天复习好当天课程,不完成任务绝不睡觉。即使是周末,也被学习计划占得满满的。芮素生说:“当时中国学生间流行一种说法,吃维生素可以少睡觉,苏联的维生素很便宜,我们都买了好多种维生素。”那时候他们个个精神百倍、也很少生病,至于维生素的效用还是因为他们正年轻,或者是他们本身的意志起了作用,那就说不清楚了。
搞煤炭研究,芮素生差不多每年有九、十个月在外奔波。妻子赵怡在北京医院工作,常常要值班。因为忙,他们的长子出生不久,就不得不送到宜兴老家由姐姐抚养,直到上幼儿园时才回到北京。小家伙只会说宜兴话,他的妻子听不懂,两人对话完全靠猜。芮素生的女儿也是在宜兴长大的,他到宜兴看女儿的时候,女儿紧紧抱着他,一步都不肯让他离开。
他一生中唯一觉得苦闷的,大概就是“文革”期间被关进“牛棚”那段时间,不能工作,不能和别人讲话。他微笑着说:“还好,虽然日夜有人监视,我还是可以自己去食堂吃饭,每周也能有人陪着出去一趟,买生活用品、去澡堂洗澡。”
在矿井一线总有他的身影
1958年,芮素生回国后在煤炭科学研究总院工作。一个个科学难题等待着他去攻克,其中一个难题来自大同煤矿。那里的煤层上方都是非常坚硬的岩石,采空区往往会形成面积达一二十万平方米的顶板岩石悬空,只有少许煤柱支撑,采矿工人随时都面临着“泰山压顶”的危险。
1961年,大同煤矿16.3万平方米的顶板岩石一下子砸了下来,在矿井内引成了飓风,很多矿工被飓风狠狠地“挤压”到煤壁上,失去了生命。1963年,芮素生受命负责攻关,对付大同煤矿的坚硬顶板。他们研究用大爆破崩塌悬空顶板,打多个深孔,1吨多高威力炸药一次性引爆,最多一次有4万多平方米的顶板岩石崩落,安全隐患因此大大减少。
张声涛(煤炭科学研究总院原书记兼副院长)与芮素生是认识了一个甲子的老朋友、老同学、老搭档。他说,芮素生对煤炭事业的热爱是公认的,总能在矿井一线看到芮素生的身影、下矿井、测数据……
也正因为亲力亲为,芮素生在大同煤矿差点经历矿难。有一次,他又在井下观测坚硬顶板数据,忽然顶板发出了连续的隆隆巨响。所有人闻声脸色剧变,生怕头顶的顶板在下一秒就会砸下来。谁也不敢继续作业,可是,当时还有很多昂贵的设备都在工作地点。芮素生一直等到工人和设备安全撤出后才离开。还好,只是一场虚惊:“等设备一撤出,顶板居然不响了。”
芮素生还是在大同煤矿“倒下”过,因为劳累过度,1965年,一次长途出差之后,他患上了严重的肝炎。不过,这也丝毫没有让芮素生产生退缩的念头。
动乱年代的“顶尖”研究
新中国成立初期,我国采煤技术十分落后,煤矿开采都要在地下支护工作空间里进行。当时,我国矿井基本采用传统的木支护。开采1000吨煤要消耗10至20立方米的木材,有“木材换煤炭”的说法。不仅支护成本高,而且速度缓慢,劳动强度大,缺乏安全保障。“木支护”成为制约煤炭工业发展的一个难题。
芮素生回国后,一直致力于“节约坑木”“坑木代用”研究,还专门去苏联考察,并成功进行了我国第一个采煤工作面金属摩擦支柱试验。
上世纪70年代初,我国煤炭科技主攻方向为综合机械化采煤(简称综采),其中一项重要内容——液压支护技术。芮素生受命负责建设我国第一个液压支架实验室,建设液压支架正架试验台、阀类试验台等。
当时,我国花巨资先后两次向英、德等国订购了143套综采设备。但是,英方却企图用淘汰的劣质支架鱼目混珠。而芮素生建成的液压支架实验室,拿出了翔实的支架检测数据,打了他们一个响亮的“耳光”。
当时正值“文革”,实验室建设困难重重。芮素生参考了多国的资料,和同学一起翻译俄文技术书刊,进行自主研发。好不容易制成了正架试验台,要运到上海“回火”,再运回北京时,运输又成了难题。他辗转托了许多人,才联系到一种特殊型号的火车,得以运发。可是试验台在途中竟意外地被弄丢了,他不得不一个车站一个车站地找过去。仅这一个正架试验台的建设,他就历尽了千辛万苦。
在矿井过去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令人心寒的话,叫做“下井采煤是六面石头夹一块肉——提心吊胆”。采用液压支架后,矿工采煤如同钻进了“钢铁保险箱”。现在,煤炭的百万吨死亡率比过去下降了十多倍,液压支架起了重大作用。液压支架检测技术在1978年获全国科学大会奖,芮素生的实验室成为全国首批建成的13个国家检测中心之一。
如今,液压支架在全国大中型煤矿普遍推广应用,还出口到美国、俄国、印度、土耳其等国,其技术已经达到世界一流水准。而在煤炭科学研究总院,由芮素生主持研发的第一个正架试验台至今仍在使用。
1982年,芮素生担任了煤炭科学技术情报研究所所长,兼任煤炭工业出版社社长一年多,之后又兼任中国煤炭报社首任社长。他率先在工业部门主持出版了《1982年中国煤炭工业年鉴》中、英文版。他先后出访考察了20多个煤炭生产和使用大国,建立国际煤炭科技情报协作关系,为我国制定相应的决策以及为煤炭科技的发展规划提供了参考。
1991年,芮素生被国务院任命为煤炭科学研究总院院长。他主持组织上海分院、太原分院、北京开采所、鸡西煤机厂、西北煤机一厂等单位,联合研制日产7000吨的高产高效综采设备,此设备在全国推广,提高了煤炭开采现代化程度。
我国一直是煤炭能源的利用大国,但利用技术粗放。煤炭燃烧是我国的主要空气污染源。芮素生在担任煤炭科学研究总院院长时,开始把煤炭利用技术、发展洁净煤技术作为重点研究方向,创建了“煤炭工业洁净煤工程研究中心”。他发表了《发展洁净煤技术与保护环境》等多篇论文,主编出版了《煤炭工业持续发展与环境》一书,促进了煤炭工业发展与环境保护。
芮素生乐于组织在京同乡举办联谊会。
煤炭和家乡是他永远的牵挂
1994年,芮素生退休后,担任了煤炭科学研究总院洁净煤中心的顾问。1996年,他担任了中国老科协煤炭分会理事长。他的办公室里,仍然堆满了各种煤炭方面的书籍与报刊。
在芮素生的家里,保存着几大箱的照片,记录着他在祖国各地矿区工作、考察的经历。踏遍青山人未老。这些年,他动了好几次手术,“腰里打了8根钉子”,走路都十分艰难。可他仍然坚持每年到十几个矿区调研。他家书橱上有2盏矿灯,那是矿区送给他的纪念品。1996年至今,他撰写调研报告,为国家建言献策,共提出重大建议十多项。一些建议受到国家领导人重视,并作出批示。芮素生说,煤炭在中国太重要了,但煤炭又是问题多的行业,他歇不下来啊。
“去年我生病动手术,有个调研项目没能完成。所以我今年要多完成一个项目。”芮素生说,“我老了,身体情况也差了,时间太紧了。大家说,学画画,练练字,打打牌,有利健康。可我放不下煤炭。有渠道给煤炭做点事,我心情舒畅,同样有利健康。”
他放不下的还有家乡。离开家乡60多年,芮素生的心中,家乡始终占据了最柔软的位置。只要有机会,他都乐意为家乡做些事,资助了好几个学生上学,好几家企业成长过程中也有他的身影。
退休后的他,有了更多的时间,他乐于为家乡多做些事。1999年,他还担任了“宜兴市北京联络站”的站长,直到大前年才交班。每年都召集在京的宜兴人举办联谊会,为宜兴的发展出谋划策。今年聚会时,他获得了“为家乡建设贡献奖”。
他每年都回宜兴,今年初就回过宜兴新建留住村的老家。芮素生说,虽然在北京那么多年,但一直忘不了家乡的山水,最喜欢吃的还是宜兴菜,尤其是家乡的鱼。一年四季都有家乡的朋友给他带去、寄去种种宜兴的美味,春节前的团子,秋天的大闸蟹……
采访结束后,芮素生抖颤着双手为家乡写下了祝福:“宜兴山水秀丽,文化底蕴深厚,宜兴儿女受益多多……祝故乡在实现全面小康的征程中取得新成就,永远蓝天、白云、山青、水秀……”
来源:宜兴日报